[奥]埃尔温•薛定谔:《自然与古希腊》

[奥]埃尔温•薛定谔:《自然与古希腊》

[奥]埃尔温·薛定谔:《自然与古希腊》,颜锋译,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2年5月

(译者序)第3页
薛定谔在中学时代虽然喜爱数学和物理,但并不排斥文科课程,希腊文和拉丁文都学得很好,还自学了法语和英语。后来,他英、法、意、西四种现代语言的读写,如同希腊文和拉丁文一样好。他曾将《荷马史诗》译成英文,将法国人的诗译成德文。他还于1949年出版了一本个人诗集。他爱好绘图和雕塑,对戏剧情有独钟。而且,他热爱大自然,爱好体育运动,喜欢徒步旅行和登山。从学生时代起,他就阅读古希腊哲学。这一偏好伴随他终生。////——这种科学家的形象令人惊叹,尤其是在现代中国,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提到科学家,中国人似乎更容易联想到陈景润)。然而,这才应该是一位真正的科学家的理想形象——不仅仅是科学“专家”,更是一位思想巨人。

自然与古希腊

第16页
当然通常情况并不是这样:面对日常生活的千变万化,你通过接受良好的、全面的科学教育,就会完全消除对宗教的或哲学的安抚那种天生渴望,会感到无比的幸福。经常发生的事情是,科学足以危机大众的宗教信仰,而不是用其他东西取代这些信仰。这就产生了荒唐的现象,受过良好科学训练的、有较强思考能力的头脑,却有难以置信的幼稚而又萎缩的哲学观点。

第17页
个人的痛苦、希望的破灭、徘徊于人类头上的灾难,对世界法则的庄严和诚实性的不信任,很容易使人对哪怕是模糊的希望也会产生渴望,无论它是否是可严格证实的。这种希望就是将经验中的“世界”或“生活”置于一个更高意义上的境地,即使目前它还是不可预测的。但在心灵与理性这“两条道路”建仍隔着一堵墙。我们沿着这堵墙反思一下:它将永远存在吗?我们能推倒它吗?当我们在历史的高山峡谷中审视它的蜿蜒曲折时,我们看到了悠远的两千年前的一块土地。在那里,这样的墙被推倒、消失了,道路只有一条,而且也不再被分割开来。我们中一些人认为值得走回去,看看能从那令人神往的远古的统一中学习点什么。
抛开这种比喻,我的观点是:古希腊哲学今天仍能吸引我们,因为在此前后,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建立起像他们那样高度发达的、表达清晰的知识和思维的体系。这种体系没有致命的分裂。但我们几个世纪以来,思想体系中的分裂阻碍了我们,到今天我们已难以忍受了。////——无论是基于哪一种理由,薛定谔要说明的是:古希腊哲学对于今日科学而言,不仅仅只有历史追究的意义,更具有对于“目前基础科学的危机”的深刻的启发意义。

第33页
怀疑主义是廉价又贫瘠的东西。一个比前人更接近真理并清楚地认识到其智力构建的局限性的人所具有的怀疑主义才是重要而富有成果的。这种怀疑主义只是成倍增加某种发现的价值,而不会降低它的价值。////——怀疑精神对科学是至关重要的,但不能说怀疑精神就是科学精神,怀疑要成为科学是有条件的。

第53页
……当然巴比伦人和埃及人知道许多关于天体轨道的规律性,特别是关于日月食的规律。但是,他们把这些当作宗教秘密,而不去寻找自然的解释。因而他们当然根本未能用规律性这样的术语来构思对世界的全面潜能。////——薛定谔指出古希腊自然哲学的两个重要特点,一是相信世界是可知的、可最终被理解的(第82页);二是使用将主体置于观察者的孤立地位而将世界“客体化”的视角(第84页)。这二者对于科学的建立是必须的,而无论是巴比伦、埃及、印度还是中国,即便对自然规律有过更详细更准确的了解、掌握了更先进更复杂的技术,也不能说产生了“科学”,原因就在于此。

科学与人文主义

第96页
自然科学的价值是什么?我会回答:它的影响范围、目标和价值于人类知识的其他分支是同等重要的。不仅如此,只有针对由它们组成的统一整体,而非某一个单独的分支,讨论它的范围或价值才会有意义。

第96~97页
我生于这样一个处境中——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去往何方,也不清楚我是谁。这是我的情形,也是你的,你们每一位都如此。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处境,并且永远都将如此。这一现实不能给我任何答案。我们热切地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到何处去,但唯一可观察的只有身处的这个环境。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急切地竭尽全力去寻找答案。这就使科学、学问和知识,这就使热内所有精神追求的真正源泉。

第99页
我们并不是要完全杜绝专业化,即便希望如此也是不可能的。然而,人们意识到了专业化不是优点而是一个无法避免的弊端,意识到了所有的专业研究只有放在完整的知识体系当中才有价值。这些都是正在取得的进展。一个敢于用超出自己本专业的知识来思考、讲述、甚至撰写新课题的人,曾被说成是“半瓶子醋”,现在这种谴责声已显得越来越微弱了。////——真的是越来越微弱了吗?至少在中国目前看来似乎还没有那么乐观吧。

第100页
要敏锐地注意到,你的特殊专业在人类生活悲喜剧的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要联系生活,不仅要联系实际的生活,而且要联系生活的理想背景,这一点通常显得更为重要。同时,还要使自己紧跟时代。如果你不能最终告诉别人你一直在做什么,那么,你的研究也就一文不值。////——“科学与人文主义”这一演讲录副题“献给与我共事30年的同事们”,大师对同行们的告诫,语重心长。

第101页
众所周知,虽然实际上某些国家做得好一点,但不论哪个国家,忽视科学教育的情况都很严重。不幸的是,这种状况被一代代沿袭下来。受过教育的人中,大多数对科学都不感兴趣,也不知道科学知识是形成人类生活理想主义背景的一部分。在对“科学究竟是什么”全然无知的前提下,许多人认为科学的任务就是发现新机器,或者是帮助人们发明新机器,以便改善我们的生活条件。他们会把这些事情留给专家来做,就像让管道工来修理他们的水管一样。如果让持有这样观点的人为我们的孩子选择学习课程,其结果必然就像我刚才所描述的那样。

第145页
最后结论是,量子物理学与自由意志问题没有任何联系。如果存在自由意志这样的问题,那么物理学最新的发展也不会对它有丝毫促进。再次引用卡西雷尔的话:“这样就完全清楚了……在物理因果性概念方面的可能的改变,不会对伦理道德有任何直接影响。”////——在“科学与人文主义”的大半篇幅中,薛定谔讨论了量子物理以及他的意见。薛定谔与爱因斯坦、德布罗意一样,是哥本哈根解释的主要反对者之一,这场围绕着量子力学的实在论的争论是伟大的。无论最后胜出的是哪方,绝不可以说失败的那方就是顽固守卫“旧思想”、抵制新理论、抵制真理云云——而这种评价方式是传统的对科学的历史描述经常采用的——无论是爱因斯坦、薛定谔还是玻尔、海森伯,他们都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科学家和哲学家,他们的争论不是保守与进步的斗争、更不是真理与谬误的斗争,而是(包括形而上学的)科学内部的友好而伟大的激烈论辩。       
那么,量子物理学对于“自由意志”问题究竟有没有,或者说有怎样的影响呢?首先,薛定谔是对的:不能简单地把量子物理与经典的机械决定论相对立的“不确定性”看作是“自由意志”的“救星”,事实上,人完全屈从于偶然性并不比完全屈从于必然性好多少,在后者中,人至少还能够确保对自己思想和身体的控制是可靠的,而当一切变成几率时,自由意志似乎更加找不到可靠的保障!同样是屈从于自然的牵引,那个牵引者是有一个确定的方向或者是靠掷骰子来决定把你牵往哪里,后者看来并不更让人好受。不过,即便说量子物理“不会对伦理道德有任何直接影响”,但或许其“间接”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比如达尔文的进化论,这套理论讲的是万亿年前的事情,照理对人的现实生活并无影响,然而谁都不会否认它对于伦理道德的巨大影响,量子力学所带来的世界观的变革,即便不会以直接的方式,也一定会对人类的思想和文化产生间接的影响,这些影响在现在尚不明显。

2006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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