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现象学科技哲学会议我肯定还是要参加的,这次我准备赶个时髦,写一篇关于人工智能的文章,题目没太想好,要不就叫”技术的自我实现——人工智能的现象学反思“?
技术的“自我实现”有点儿呼应KK的“技术想要什么”的意思,人想要自我实现,技术亦然。而“人工智能”就是这一实现的过程与结果。
我关注人工智能,显然和一般分析哲学家所讨论的人工智能哲学视角不同(我也会尝试稍微涉及一些他们的问题),我的思考完全不是从认知哲学方面展开的,也不关注心灵或意识问题。而是从技术史和技术哲学角度进入,用重新诠释的“人工—智能”概念捋一遍技术史,然后揭示为什么“人工智能”是技术的自我实现。
论文的一些想法在我谈AlphaGo的文章里涉及了,论文肯定是要更系统地阐发。我的思路大致如下,全部充实完大概能写出一本小书,我看情况是先写部分章节还是先做一个简略提纲去参会。
一、“智能”的本质。“智慧”是一种德性,它不是人类专属的,但的确是人类的“特长”。智慧这一种能力根本上说是什么呢,就是“留白”,就是缺陷及其可扩展性、可延伸性,换言之就是“学习”的能力。所谓“智能手机”其实也是说的可扩展性、可完善性。
二、引用“媒介史作为先验哲学”。从美诺诘难,“学习何以可能”,到“技术史”。人类的智能亦即学习之所以可能,是因为记忆可以在技术人工物中外化和固定。智能是“可学”这一能力,而技术就是“可学的东西”。
三、所以说技术与智能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智能要求自我扩展和延伸,而技术人工物就是这扩展和延伸本身。技术就是“智能”的延伸和固化,人通过人工物实现自己、补完自己。所以“人工—智能”源本就互相构成,人通过智能来实现人工物的制造,而又借助人工物来实现自己。
四、人工物延伸、会聚并固化了人的智慧,可以说它从一开始就“带上了”智慧,而这种“智慧”从一开始就具有独立性,亦即它并不是某个人的智慧,也不好说是所谓“集体的智慧”,而是在这一器物之内就“有”智慧。
五、人工物“有智慧”意味着人工物也具有“留白”、“缺陷”,或者说可扩展性、可延伸性的特征。人工物可以“学习”吗?似乎缺乏自主意识的人工物无法“独自”学习,但如果说允许它们“借助”人类,那么它们当然也是可学习的,人工物也以各自的方式寻求“补完”。但另一方面,人类难道就能够“独自”学习吗?人类之所以可能学习,也必须“借助”外在的技术器物和技术活动,“学习”本来就不是一个纯然在灵魂内部发生的事情。人的自我完善和器物的自我完善本来就是互相构成的关系。
六、既然智慧意味着缺陷,那么智慧的发展难道是意味着缺陷的加强吗?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这就是为什么说“文字损害记忆”。随着人不断把智能延伸于技术物,人就日益依赖于这些技术环境,人寓于技术,从一开始人对技术就不只是单纯的掌控关系,而总是要把自己托付给技术。在通过技术突破身体的缺陷的同时,又习得了新的缺陷,被技术所限制。
七、就技术是人的延伸和限制而言,古代技术与现代技术是一致的,区别在于,在古代,人的身体往往是一个整体,各种感官并没有互相割裂,而技术环境并未闭合为一个整体,每一种技术延伸某一项特定的能力,指向某一个特定的目的。各式各样的人工物最终只是在人的生活中才成为整体。而在现代,技术环境闭合为“座架”,整个技术环境以工厂流水线为代表,首尾相连,自成一体,而人的身体反而分裂了,视觉在印刷文化下首先被剥离出来,在工厂流水线中,工人的双手被剥离出来,工人双手的劳动与其情感和欲求无关,被机器的节奏所支配。
八、随着工业文明的进展,身体的“肢解”与人工物的“一体化”变得日益显著,狭义上的“人工智能”,亦即“电脑”,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诞生的。“电脑”的发展史诠释了身体之瓦解与人工物之独立。
九、所以狭义上的“人工智能”,即作为一个有着独立性的作为“他者”的人工物,是整个技术史的最终命运。“人工智能”之“实现”既不是一个完成时也不是一个将来时,而是进行时,人工智能的实现就是技术的自我实现本身,整个技术史可以理解为“人工智能”的现实化。
十、技术本来就是意向性的固化,非但“天网”可以支配人类,任何技术物都可以支配人类,“人工智能”是否有“自我意识”其实是一个相对次要的问题。技术对人的支配比起某个人格支配另一个人格这样的支配而言,更为宿命。
十一、人工智能确实是“可怕”的,而且其发展趋势几乎难以避免。但关键在于认清它究竟何以可怕,而不在于如何反抗。我们说大自然是“可怕的”(值得“敬畏”),但并不意味着人类不可能在自然之中获得美好生活。
Pingback: 随轩 » “人工智能”的现象学漫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