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时间》札记之一:把光照亮的追问之路

《存在与时间》札记之一:把光照亮的追问之路

去年读书小组读《存在与时间》时就想过随着进度写读书笔记,但当时我一边读一边讲得挺多,把表达欲在现场就用得差不多了,回到家里懒得再写一遍,结果就没做成。这学期吴门讨论班再读《存在与时间》,或者可以借机补写札记了。

存在与时间的导论部分很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因为后面的正文都是从导论出发的展开,不读后文是很难把导论理解透彻的。因此关于导论部分,特别需要诠释的内容也不多,我这里先随便谈两点。

《存在与时间》的基本目的是追问“存在”,而“存在/是”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大概念,它似乎无所不包,又似乎什么都不是。海德格尔强调了存在与存在者的差异,追问存在者与追问存在不是一码事,但又不是完全无干的两件事,因为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

存在是存在者之显现,或者说是使存在者得以照亮的“光”。而“光”这个无处不在又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可能得以审视呢?海德格尔就要解决这个难题——光让事物显现,从而我们有可能“明白”事物,但何以让“光”也明了起来呢?这就需要一种特殊的追问方式,不再是像审视一个存在者那样,把它放在明处静静观审,而恰恰是需要透过对阴影和晦暗的细心反省才能“看到”光的存在。

不过在海德格尔这里,特别是在海德格尔的前期,他的“光”仍然缺乏实际性。他把视线转向“用具”,然而《存在与时间》中的“用具”始终过于空泛玄虚。而我的媒介存在论试图把海德格尔进一步肤浅化,拉到平地上。

于是,我把“存在与存在者”这样一些别扭的语词翻译为更直白和更朴实的概念:“媒介与内容”。

海德格尔指出存在问题的结构有三个环节——问之所问,被问及的东西、问之何所问。分别是存在、存在者和存在的意义。吴老师把这三个环节解释为形式因、质料因和目的因,我觉得有一定关系但并不准确。而我把它们理解为媒介、内容和环境。

比如说我走上讲台拿起话筒,问道:“声音响不响?”——在这个问题中,被问及的东西是我发出的声音;而问之所问却是话筒,在这个问题中我关心的不是声音的内容而是话筒的传达;而问之何所问则是我即将开始演讲这样一个背景环境。这是一个典型的问题,其中媒介、内容和环境三个环节层次分明。而其它的提问也带有类似的环节,不过往往更加纠缠难分。例如我问“肚子饱了没?”,问之所及是你的肚子,问之所问是你的吃饭状况,问之何所问是我是不是再给你添碗饭。在这里,“吃饭”是通达“肚子饱”的媒介,添饭与否是吃饭的环境。

于是,海德格尔的存在、存在者和存在意义就被翻译为媒介、内容和环境(语境)。

海德格尔把此在(作为发问者的人)视作追问存在问题的突破口。这是因为,用似是而非的大白话来讲,就是此在具有自我意识,也就是说,此在是通过对存在的发问而获得对自己的领悟,而发问是此在的生存样态。换言之,在此在的发问活动中,媒介和内容达到了统一:此在通过此在的发问活动得到呈现,在这里此在即是内容也是媒介,因此此在不仅在存在者层次上具有地位,而且具有存在论层次上的地位。

不过准确地说,“此在”还不完全就是此处的“媒介”,而是作为此在生存的一部分的“此在的发问活动”才是这一自我揭示的媒介。而此在的生存是世界性的,是寓于他所切近的与之打交道的存在者的。因此,存在问题的追问从此在出发,但立足点却是此在的周围世界,是以此在为中心的用具指引网络。

刚读完导论第一章,先写这些。

10 Comments

    1. 海德格尔在导论部分的如此提纲挈领的部分不可能是“随口说说”而已,当然,说“环节”可能有点问题,更恰当的也许是问题的三个侧面,不过如果把问题看作有一个“结构”的话,也可以说的确是包含这三个环节。这三个侧面是包含在同一个问题之内的,是一而三三而一的。媒介-内容-环境也是类似的三位一体的关系,媒介存在论也就这三个关键词,不多不少。对与海德格尔的理论来说,除了存在者、存在和存在的意义之外,你恐怕也找不出第四项东西来。

    1. ”此在“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者,是存在问题的发问者,至少在海德格尔看来,它不属于一个额外的环节。海德格尔说,既然追问存在,总是要”问及“存在者,那么以哪种存在者为焦点最合适呢?海德格尔选择此在这一种特殊的存在者,即发问的存在者。因为发问是一种自我意识或自己揭示自己的生存方式。在这里,海德格尔试图建立一种良性循环:通过此在追问此在。此在在存在者的层次上,是问之所及;而在存在论的意义上,又是问之所问,当然,通过发问,最终指向的问之何所以问并不是简单的概念澄清,而是追究此在的生存之意义。因此说此在特殊,不在于它是三个环节之外的第四个环节,而是可以贯穿起这三个环节的一把万能钥匙。

    1. 此在就是“人”,我并不打算像海德格尔那样使用这样一个装腔作势的古怪代号。而且,我的媒介存在论也并不是非得要和海德格尔对应得严丝合缝。

    1. 那就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有些“答非所问”是完全偏离语境,没有意义的;而有些“答非所问”是在“所及”上偏差而在“所问”上切题,而另一些是在所及上切题但在所问上偏离。例如演讲者问:“声音响吗?”,回答“生梨很香”那就是完全不知所云了;而回答“教室很小”,虽然所及之物完全不同(声音和教室),但在相应环境下可能是切题的回答:言外之意是:“教室足够小,这点声音足够了,开讲吧”;但回答“你的声音有70分贝”,虽然答之所及是切题的,但仍然答非所问,演讲者即便对声音本身的响度知道的再精确,也还是不知道音响的传达效果究竟是否到位。无论如何,回答的到位与否事实上基于相应的问答语境(环境),回答者在给出答案之前,对于“问之何所问”,也就是问题所涉对象之“意义”,或者说提问的“环境”,需要有某种先行把握,这才能够避免答非所问。所谓“不答之答”也是基于这种对语境的领会,例如演讲者问“声音响吗”,场下无人作答,但都安静下来竖耳倾听,这就表示“我们准备好了,开始演讲吧”,这种不答之答也是一种恰当的回应,这是因为回答者已经领会到提问的意义在于“准备开讲”这样一个语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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