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梨的文字。
Ceiling @ 2007-11-07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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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上已经就三角地一事达成基本共识:三角地的被拆根本不是什么针对学生自由的预谋举措(像神话般的02年未名夺权一样),不过是领导们面对教学评估匆忙作出的决定,以此整治校容校貌。只是,三角地在历史和北大人心中的位置之重——或者更准确地说,应有的位置之重——与它恢复成一片寻常绿地的悄无声息形成的对比实在荒谬。于是未名便有各色文章,似乎便可为三角地之被拆增些凝重的历史意义。
三角地,被冠以自由、理想、神圣、精神之名的三角地。我们这批学生,听着八十年代的北大故事总是心神往之,将之奉为神话和理想。而路过三角地的时候,却并不见这许多发光的名词。传说第一张大字报是在这里贴出来的,后来这故事被证伪了;又传说十八年前的游行队伍是从这里出发的,这故事同样被否定了。三角地究竟神圣在何处,究竟为何在北大历史上占有如此高不可攀的地位,我们面对着满板的培训小广告是不确切知道的。
学校发表的说明中,“三角地没有拆,拆的只是破旧的广告栏”一语,是并没有错的。社团仍然可以在那条街上热火朝天地招新,——昨天路过才见到各家社团在一如既往地为社团文体部的评比如狼似虎地拉票。诸种讨论、激辩早已转移阵地至粉色调的未名。在燕园三年有余,印象中唯一见到三角地迸出反抗的火花的,便是那张抗议机动车入校的大字报。此外,便是各社团活动与成功人士的讲座争夺海报位置。因此以下这评论也是不错的,道是那精神是早已亡了的,只是现在连尸体也不留了。
那精神是什么,也是我们不确切知道的。爱国进步是早已不喊的了;我的专业亲手解构了民主科学,二位正在我楼下顶球。北大在她的学子口中,从精神圣地变为什么鸟都有的大森林。这便也算是全了“兼容并包”。我过去几年中也很以此为满足了。如此,若那精神果然亡了,再留着尸体的意义是什么呢?(一时想到毛主席纪念堂,惴惴)
便来设想尸体不留的结果罢。如今三角地第一次让学生们发现,原来那里还有松柏数株草几丛。08年的新生进来的时候,若不听学长痛陈,便不知此地原来并非绿地。连“论三角地的拆掉”也成为新生们不确切知道的传说时,现在的我们不确切知道的那段历史,便终于归于沉寂。
这大概并不是什么大事。这恰是大势所趋。那些历史,博物馆里的,学者架上的,老人心中的,百家讲坛里的,政治演讲中的,究到底不过是与我们相不相干一个分法。北大那历史,或那历史中的精神,似乎早已被安置在校史馆,作为校庆演讲和游客解说中的材料。实质不存,空留一壳,还要警惕有多少轻狂假汝之名行之。如此,那历史当真是与我们无关的了。好莱坞一向宣传埋葬过去,全新生活。我们要斩断那历史,并不是什么难事,那不过是一具死的尸体而已。无论面对的新生活是怎样的,我们都总会习惯。
所以,三角地被拆,确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并不标志什么精神亡了,什么时代结束了。要争论这决定不曾经过听证也是无稽的。若领导们要听证,三角地便不会被拆了。这匆忙的决定恰证明了三角地在领导们心里不过是一块三角形的地,而传说被它承载的历史,不过是历史,这历史早有校史记载了,便可在展柜里封起来。三角地不是悄然消失,而是被匆忙地从教学评估组眼前扫开,这不过是以稍显突兀的形式,再次证明了北大的名衔从先驱、领袖换成社会的缩影和明镜。北大慌不迭的媚俗正是强大体制内的生活态度。
而无延续的生活,焦灼的现代感,是我的专业要埋首论述的问题,而已。
我只是惋惜学校的无意识已经不能容忍一具提醒过去的尸体存在。有那尸体在,尚可无结果地追想一下那激扬澎湃,便可求得警醒片刻。如今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熙熙攘攘了。
我只是惋惜这举措隐隐暗示连“兼容并包”也快要失去了。说起来几乎是笑话的理想主义终于在形式上失去了庇护所。
只是领导上当真想不到一个普通老师想到的吗?老师在课上说,三角地留着至少还有旅游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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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把三角地说成“尸体”,而更愿意说是一个“遗迹”。尸体的命运只可能是慢慢腐朽,但遗迹却总有可能获得重生。就像古希腊古罗马的遗迹之于中世纪蛮族们那样。“精神”往往是不朽的,至少它没有那么容易死亡。伟大精神残存的力量就能让即便是野蛮人也被逐渐感化。因此,我相信,留着三角地,留着那些破旧的遗迹,便可以让那些伟大的精神躲藏其中,或被囚禁其中,随时等待另一个时代将它们释放。
更让我痛心的,是领导们在接受采访或作出说明时的那种轻描淡写、自以为是的态度,竟还要指责媒体喜欢炒作(事实上我还没看到哪家媒体大肆炒作的,这事倒真应该宣扬宣扬)。特别是“校长”说了,三角地没拆,三角地还在那里,拆的只是些信息栏——多么轻松,多么自信。但即便说别人都是无理取闹好了,即便说你拆信息栏做得对好了,作为一校之长,难道事先不能估计这一行为的影响吗?难道说对于这样一个可能引起广泛质疑的举动,也不必至少表现出慎重其事吗?为什么能如此轻描淡写?你有什么资格轻描淡写?北大是你的财产吗?你是北大的主人吗?一代一代伟大的先辈们把北大校长这一荣耀的重担交付于你,而你在面对先人的遗物时,难道不该至少表现得诚惶诚恐吗?你如果自信你做得没错,你又为何连诚诚恳恳地面对媒体和学生作一番解释都懒得,而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打发了?然后对外界可以说这是咱们北大自己的事你们不要炒作,对内部可以说咱们是和“学生会”(该死的)交换过意见的,便事不关己了、理直气壮了?你既然敢于和学生交换意见,那么为何在拆除之前却毫不透露一点风声?为什么要如此仓促地拆除——离教学评估明明还有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