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R·劳埃德：《早期希腊科学——从泰勒斯到亚里士多德》，孙小淳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年12月
第62~63页
尽管如此，有一点基本不同确实把大多数医学作家和哲学家区分了开来，而这一点不在于他们提出的理论类型不同，也不在于他们使用的方法不同，而在于他们进行研究的背后动机不同。…………与哲学家不同，医生面前终究有着一个实际的目标，如《论古代医学》的作者所说，医学是一门技艺，从业者在技艺上有高有低。医生们心里的最终目标实际上是治病。第121页
正如我在本书开头所说，在希腊语中没有一个词完全等同于我们所谓的“科学”。……可以归为“希腊科学”的理论是非常多样的。同时代人不是把提出这些理论的人称作“科学家”，而是称作哲学家或物理学家或数学家或医生或诡辩家。就算是在这些大致划分的群体中，不同的个人对他们从事的研究也有不同的态度。第123页
繁荣的医学“职业”对希腊科学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在整个古代，那些以医学为首要业务的人，不仅对生物科学，而且对物理学、宇宙论和科学方法论中普遍问题的讨论，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第123页
教学对于希腊科学的发展很重要或者说变得很重要，这有两个原因。首先，和医学一样，教学也可以提供生计；第二，像柏拉图学园和吕克昂学院这样的机构提供了合作研究的机会。第128页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认为知识的追求本身就是目的，它是完美生活所不可缺少的，理由有二：首先，人和动物的不同之处在于人拥有理性，所以理性能力的培养对真正的幸福和真正的美德是必不可少的；其次，研究自然所揭示的是宇宙的美和秩序，对此的思考有利于人类在自身中发展一种有序的、高尚的性格。尽管有其他古代作者也有同样的思想，但不能由此假定，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信念和态度都为同时代人所共有，甚至也不能假定都为那些从事自然研究的人所共有。第一，有很多证据表明，许多普通百姓（他们肯定不是科学家）看重实用技艺。…………（第129页）其次，就拿那些本身就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来说，有一整群医生，他们的主要动机显然不是为了过沉思生活的理想。
第131页
古代科学史家经常主张说，古代科学与现代科学的一个重要不同之处是，古代科学家只求理解自然而对控制或利用自然不感兴趣。一般说来这大概不错，但这种看法没有注意到古代从事自然研究的作者也是因人而异。尽管哲学家的理想是沉湎于“沉思”的安逸生活，但许多早期的希腊医生则以从事技艺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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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的一个特点是，作者不仅仅是围绕着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家们而谈论古希腊的“科学”，特别地，他考察了“医学”等一些特别的领域。
确实，医学与自然哲学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医学是一门技艺，是为了治病的。用现代的视角看，古希腊医学与自然哲学的分别就好比技术与科学的分别，虽然两者是互相交织、相互影响的。
作者通过引入对古希腊医学的讨论，试图说明古希腊的“科学”并不仅仅是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对知识本身的纯粹追求，而还有其它多样的形态。然而，我想问：究竟古希腊的哪种东西才是近代科学的真正源头？古希腊文明对于近代科学的兴起的主要贡献是什么？
这让我加强了昨天思考“中医是否科学”时突然冒出的那个特别的想法——我之前一直在从“中”字下手，若证明中国古代无科学，自然便论证了中医不是科学；但我又何不从另一个角度——从“医”字下手，若“医学”本身就并非科学，中医自然也不能是科学！
事实上，这一思路虽然乍听起来有点无理取闹，却或许可以自圆其说。因为医学从一开始就不是发自好奇心和对真理的探求欲，医学固然与自然科学不可分割，即便在古希腊，医学也追求客观化、普遍化、体系化、理论化等等，然而是“科学精神”的源头还是自然哲学而不是医学。近代科学的兴起是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对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希腊哲学家的再发现中孕育的，而希波克拉底大概对近代科学的崛起至少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
在近代，实验科学大大影响了“医学科学”的发展，但所谓的医学科学，主要还是以生理学、人体科学、病理学、微生物学、化学等等为主的，并没有一门独特的、专门的“医学科学”，医学本身更侧重的还是“技术”、是科学的应用。即便是已被现代科技“浸透”了的西方现代医学，从根本上说也仍然是“技术”——如果我们需要将科学与技术分开考察的话。
至于中医作为一项传统技艺要不要吸取现代科技或者要不要被现代科技吸取精华并剔除“糟粕”，如何处理中医与现代科技的关系，这些也是值得讨论的话题。然而当我们是在讨论（偏向经典的、较狭义的）“科学哲学”，是在探讨究竟什么是“科学”，那么，首先区分清“科学”与“技术”是有必要的——即便到最后总是还要把两者放在一起考虑，在这一话题的背景下提问“中医是否科学”，那我可以回答：“医学”就不是科学！何况中医？
2006年3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