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镜子(一):界面的构建

说镜子(一):界面的构建

之前写过说垃圾(一)说城市(一),这架势是系列文章,然而写完了(一)就没后文了,自己想想也是惭愧,其实说垃圾二、三的题目都想好了——“经济与金融”、“座架与缺席”,但一直就没动笔(你打我呀)……

总之我的拖延症似乎已经到了晚期,得想办法救治了。治疗拖延症关键在于加强行动力,尽量在想到做啥的时候立马就上手做。所以,嘛,再开个(一)吧……

“镜子”是现象学技术哲学的一个重要对象,之前我也经常讨论所谓“”的问题,我认为镜子是一种典型的技术,特别突出人通过技术与世界打交道中的“镜像化”特点。

技术哲学的研究一方面是多样化的,每一种具体的技术都能深入分析,但哲学作为哲学,毕竟还是试图揭示普遍性,所以我们在每一种具体的技术活动中发现的东西,往往也是蕴含在其它技术活动之内的。海德格尔讨论锤子和筑造,斯蒂格勒讨论电影,汉斯讨论镜子……他们都不是为了钻研这些个具体的技术物,而是面对的是作为整体的人的生存,然而他们的分析确实以不同的技术物作为典范,切入角度不同,又不能互相替代。这就好比说我们总是从各个侧面去观审一个事物,从每一个侧面其实或多或少地也都能看出其它侧面所蕴含的面相,但每个侧面又有其特出之处。技术哲学分析各种技术物也正是从各种侧面去追问人的生存,然而我们究竟要分析多少种技术,才能达到对人性的整全把握呢?在某种意义上说一种就够了,但在另一方面来说多少种都不够。

每一种技术物都各有特点,但技术哲学或媒介哲学总有某些“套路”,对任一种技术都可以有办法着手分析。我们可以说这种套路就是现象学的方法,又或者“媒介环境学”的方法,我的博士论文也是试图阐释过这种方法。其实归根结底最简单的一个入手点,就是“学习”,对于任一技术我们都可以从这样一个发问开始:“学会这一技术何以可能”。然后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追究,展开思辨性的或历史学的考察,一是反思作为一个个体是如何学会这一技术的,学会这一技术意味着什么;二是追溯作为群体的社会共同体是如何学会这一技术的,这一技术的发明和传播对于相应的人类社会意味着什么。

今天我稍微谈一下镜子,我们当然也可以从这一问题开始:学会照镜子何以可能?学会照镜子意味着什么?

学得会照镜子经常被用来判断一种动物是否具有“自我意识”。当然关于这一“自我意识判决实验”,我早就谈过,它是一个视觉中心主义的标准,对于大多数更倚重嗅觉、听觉和触觉的动物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学会照镜子为什么关乎自我意识呢?因为“学会”并不只是意味着对镜子这一技术器物有充分的认识,更意味着对自我有所认识。事实上每一种技术之学会都同时关乎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不妨说,所谓学会某一技术,就是在相应的技术活动中构建了自我与世界的边界(“界面”)。

在电脑屏幕出现之前,镜子大概是最典型的一种“界面”了,但这种界面又尤为突出,因为“我”同时出现在镜面的两边。在镜面之外的是“在世界之中”的我,而在镜面之内的则是作为世界的一部分的我。一边是作为主体的,正在看着的我,而另一边是作为客体的、被看的我,这两个“我”被镜面严格地区分开来,同时又紧密联系起来,以至于我可以通过镜面的反馈即时调整自己。

不会照镜子并不是不会“看镜子”,而是不会“看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其它技术也是类似——会用锤子,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会“锤自己”。一个不会用锤子的顽童拿着一把锤子,并不是不会“锤”东西,相反,他可能乱锤一气,在随手挥舞中锤坏各种“客体”。但他只会锤坏“东西”,却不懂在这些对象中把握“自己”。例如,这是我的目标、这是我的工作、这是我想要修好的椅子,这是我想要砸碎的核桃……

就好比会照镜子意味着在镜子对面发现“我的……”(我的手/我的脸/我的动作),只有当我可以在锤打活动的对象中把握到“我的……”时,我才学会了锤子。

第一话差不多就先说这些,第二话的主题在我开始写(一)之前就想好了:“颠倒?身体与文字”。简单预告一下:镜中世界看起来和正常的世界几乎一样,什么时候让人感觉“异常”呢?其实主要只有两种情形,一是身体的左右颠倒,二是文字的颠倒。这两种“颠倒”现象何以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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