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提到理科,这里不妨再关于“文”、“理”多说两句。
文理相分是一个现实情况,我不想去清除理论与文学的现实差别,不过我想提示一点:所谓的“文”——文学、文字、文化、人文之文;与所谓的“理”——数理、理论、理想、道理之理,在某些根源处其实是相通的,甚至本是一体的。
现在的学科划分是:文科/理工科,仿佛理科与工科更为接近,亲密无间。这便造成了某些误会——人们所想象的“理”的特质风格,其实本是“工”的,而由于人们分不清理与工,便把“工”的特性误认为“理”。
一个典型的事例就是人们关于北大和清华两校气质的理解,经常有人会说:北大是文科风格,清华是理科风格。以至于北大的招生宣传每次都要反复申明:文科和理科都在北大这里,清华突出的是工科而不是理科……在这里,老百姓的这种普遍的误会很说明问题:提起自由散漫、潇洒不羁、浪漫理想等风格,就会想到“文科”,而相对的中规中矩、严谨刻板、谨慎务实等风格,则就归之于“理科”。事实上,后一些风格与其说是理科,不如说更接近于“工科”,而“理科”的精神气质或许与“文科”更为亲近。尽管北大清华的文理/工的分工更多地是受到院系大调整的历史原因而形成,然而这仍然颇能说明问题。
从历史的发展来说,文与理也更为亲近,我已提过,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文”最初可以承载是一切学问:文史哲不分家,而科学则在哲学中孕育。但始终被排除在外的,恰恰是“工匠”的传统,尽管亚里士多德的科学系统给工匠留了最末一席,但毫无疑问,“工”的传统始终与“文”或“理”相距甚远。
在西方语言中,“文学”的词根是“文字”,而理性的渊源是“逻各斯”,亦是“Word”,足见其亲缘关系。文与理都是指通过语言进行表达。至于“人文”、“文化”等词,在西文中不好说,不过在中文中也都带“文”字,因此我们不妨特别看一看中文中的源流。
“文”字的本义是“纹”,现在的“文身”一词仍保留了其原意,其它场合则以“纹”代替之。“文”也就是“纹理”之纹。“理”呢?也就是“纹理”的理嘛!(理者,成物之文也。长短大小、方圆坚脆、轻重白黑之谓理。——《韩非子·解老》)简单地说,在词源本义上看:文者,理也;理者,文也。
“文身”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标识,是对“礼”的确认。而“文化”则是“以文化之”,也就是教化别人学习礼仪,而知书达理也是知书达礼,在中国传统中,理、礼也是互通的。
究竟这词语如何流变成现在的意思,这里头的微言大义若请海德格尔出马肯定大有文章可作了,可惜我能力不足,说不下去。我这里只是提示一下:文与理在某种深刻的、源始的意义上,是同一个东西。
2008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