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分析哲学的三个元分歧

和分析哲学的三个元分歧

和分析哲学进行对话是困难的,因为分析哲学擅长的是细枝末节的精密论证,很容易就陷入到一个具体问题的细微论辩之中。我们可以和某些分析哲学家保持相反的观点,但这时候往往就已经入了他们的套,正如分析哲学家们内部也肯定有各种各样相反的观点总是被辩论得热火朝天,他们特别欢迎相反的观点,然后你给出你的严密论证,然后逐一接受批驳,还要考虑无数尚未被提出的可能反例。这样,当你就某个问题辩赢了分析哲学家时,你就已然加入了他们的俱乐部了。

就像吴老师所说,分析哲学和当年的经院哲学很像,都是热衷于细微而繁琐的辩论,思考种种的可能性,但并不关心最终的结论,甚至说事实上并不关心真理的探求。经院哲学家们可以就各种宗教信条进行辩论,思考它们的其它可能性,最后达不成多少一致,回过头来还是继续尊奉教会和圣经的教条。现在只是把基督教换成了科学,分析哲学家们还是热火朝天地辩论着,他们会考虑各种可能性,但到头来现代科学始终还是被尊奉着。

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单纯地讽刺分析哲学。现在我们对于中世纪的看法早已应该发生改变,我们早已不再把经院哲学视为黑暗和愚昧的活动,而是充分意识到经院哲学的重大意义和伟大的精神,它为现代科学和现代哲学奠定了基础,准备好了丰富的概念和思路。也许分析哲学也是类似,它准备好了概念的土壤,等待后人去开垦出新的世界。

但是毕竟来说,分析哲学和经院哲学都有着某种先天不足,这并不在于他们所坚持的哪些具体的主张,并不在于他们认为天使是占据空间的或是不占据空间的诸如此类的哪些主张是有缺陷的。而是在于整个的讨论方式,在讨论模式背后所隐藏的某些根深蒂固的习惯和成见,使得哲学的新天地不可能在它的内部展开,而必要打破它的整个框架,乃至于跳到它的传统之外才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具体分析哲学究竟有哪些“元”困难,我也只是有一些很个人的体会罢了。我从偶尔接触的一些分析哲学的文本中得到的一些体会,今天又接触到某篇较新的分析哲学论文,顺便说一说罢了。

我目前归纳下来的元分歧大约有三条:

第一是无节操的符号化。比如“t时刻”、“x事件”、“对象O”、“命题P”等等。这些语言在分析哲学的讨论中是极其自然的,仿佛不这么说话就不是在做严谨的论述了。但是在我看来却蕴含着巨大的问题。“t时刻”和“某时”、“有一个时刻”、“那一次”等等的表述之区别不仅仅是简略和精确,而是某种基本的世界观差异的体现。时间、时刻、场所、方位等等,首先应当是作为某种实际的指引关联而得到把握的,而不是某个现成确定在那儿的东西。“时刻”源始地并不就是那一个时间轴上的“点”,一个事物也不是某个独立地孤零零地摆在你面前的X。这并不是说我的哲学或现象学之类的哲学流派根本上反对这样的符号化或贴标签,抽象化总是被允许的,但抽象化的表述必定是某种中断和截取的结果,要把一个“时刻”,比如说“当我观察到蓝色时”,截取成“时刻t”,是可以的,但并不是无条件、无代价的。在这种抽取过程中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有待进一步的讨论,但首先我们要把这种描述方式当一回事才行。

第二是上帝视角。即分析哲学往往总是以一个抽象的“人”或者完全站在局外某种中性视角来看进行描述。而现象学则立足于“我”或主观性来发问。当然这种主观性和所谓的主观任意、随心所欲之类的意思完全不沾边,而是更接近于“有限性”的概念。暂时不多说了。

第三是逻辑学的柏拉图主义。或者说逻辑至上主义。我早已经提过,所谓逻辑经验主义或逻辑实证主义,其实是“逻辑+经验主义”、“逻辑+实证主义”,而逻辑的世界是超越于经验主义或实证主义之外的。一次逻辑推理和一次实验或观察完全不同,它是不发生于时空之内的。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的教条都不适用于逻辑规律和逻辑演绎的过程。

这几个问题先摆在这里,空口说说恐怕不会有多少体会,可以放到具体的文本里来看。

2011年5月13日

3 Com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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