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清华听吴老师讲技术哲学

到清华听吴老师讲技术哲学

上学期由于周五选课较多,一直没有去听科科论坛,连累着我也一直没好意思来清华听沙龙……这学期准备多多出没~

第一次见到蒋老师(活人),当时我的情况比较狼狈,仗着以前来过几次清华也没看地图,结果找图书馆就耗了半个钟头,到达图书馆再找新斋居然又绕了半个钟头-_-!一点不到就从北大走出来了,结果和蒋老师差不多时候才到了……

最后我提问的时候有点紧张,不知道口齿是否清楚。不过我问的两个问题主要是试探性的,还有待展开:

我最主要的一个关怀就是:在破除了人的形而上学以后,伦理学如何可能?具体来说,环境伦理学如何可能?如何为环境伦理学搭建新的问题平台?我觉得,别的许多传统的哲学问题或许可以消解,但是伦理学不可能被排除在哲学之外。无论问题是“人是什么?”或“人应当做什么?”还是“人应当成为怎样的人?”像这样的问题必须有所面对。

我问“动物有没有技术?”这一问题是希望确定许多事情,吴老师给出了动物没有技术的答复,这就表明了很多问题:首先,吴老师提到“自然不是技术”,吴老师说动物没有技术,意味着他认为动物是(有)“自然”,再根据吴老师具体的回答措辞来看,吴老师使用的“自然”一词,确实是按照了吴老师一贯的做法,是指原意“本性”。这就是说,吴老师看来动物是有“自然”——也就是有“本性”的。

这样看来,吴老师就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反本质主义者”,彻底的反本质主义是反对追问一切事物的“本质”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吴老师的技术哲学就与有待复兴的“自然哲学”相冲突了,因为一方面要复兴自然的本意“本性”,另一方面却在一切意义上否定谈论“本性”的合法性,那就不可能有“本性”意义上的“自然哲学”。

不过如果是坚持彻底的反本质主义,伦理学的开展也是可能的,西方早已有所尝试。但是吴老师说动物是“自然”而不是“技术”,也就是动物是有(或许且只有)“本性”的话,那么他的反本质主义,就主要是针对人性而言的,也就是致力于消解人的形而上学——人的本质正是在于无本质,在于无限的可能性,等等。

到了这里,接近于存在主义的立场了,在此时还是可以建立伦理学的,欧陆搞存在主义的伦理学也有许多内容。但是,吴老师又提到了密尔的“自然主义谬误”,指出环境伦理学第一步就必须克服自然主义谬误的指责才可能展开,这一点我很同意,我也感到环境伦理学的开展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吴老师指出密尔的问题在于局限地理解了“自然”这一概念,只是把它看成自然物的集合。但是,纠正了对“自然”一词的理解就能克服自然主义谬误的指责了吗?如果我们赋予“自然”以其本意,也就是“本性”,那么自然主义谬误就被重释为“人应当按照自然(本性)来行动”,但问题是,吴老师已经取消了人的“本性”了——人是不自然的、无本性的!好了,人没有本性,那么如何可能按照本性来行动呢?到最后,我们只是更新了对密尔“自然主义谬误”中“自然”一词的理解,但谬误还是谬误。怎么样才算合自然地行动,还是没搞明白。

另外,吴老师的存在论非但没有打破人与自然的二分,反而似乎是加剧了二者的鸿沟,使人类中心主义更上一个台阶——因为传统中对人的本质的追问,往往包含着人与动物的区分、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神的关系等等问题,传统中把“理性”作为人高于动物的关键,这里面固然有导致自高自大的危险,但我认为强调理性还是值得的,因为强调理性其实是强调人的尊严,同时也是强调自律的能力,而尊严在某种意义上是德行的基础,说人要“自尊、自爱、自律”在某些时候与说人要做有道德之人是一个意思。但现在要说人之为人却是因为“技术”,人是唯一拥有技术的,这样一种人与动物的区分里头就很难发掘出能够成为人的尊严的东西,而倒是更容易找到人得以自大的东西——因为技术就是改造“自然界”(吴老师说不可能改造自然,那么自然界是可以改造的吧?)的力量,最后又退回到人之独特和人之伟大在于拥有改造自然(界)的力量这样一种有害的倾向上面去了。

至于吴老师说只有人才有选择成为什么和不成为什么的能力,说完以后场下同学就议论纷纷,说有些动物也会选择自杀等等,这些先不说。问题是,与其说这种人类的独特性是因为只有人是没有“本质”的限定的,不如说这种自由选择的“能力”——这不还是“理性”吗?所谓人拥有理性,不就是说人能够对自己的行为和状态进行思考和反思,并加以选择的能力吗?

2007年3月10日19时37分

http://blog.sina.com.cn/u/48c5bb42010008s4

最新评论

 
古雴

2007-03-11 14:43:26 [回复]

还有一个关于主题的重要问题:吴老师认为他提供了超越技术乐观主义和技术悲观主义的策略,但我觉得并不是那样。首先一个问题是:技术悲观主义究竟为何悲观?按照吴老师的分析,那是因为传统上人们认为人有人的本性,技术是异于人的另一个东西,认为人的力量高过技术就是乐观主义,认为技术的力量压倒了人就是悲观主义,然后吴老师把人与技术的二分打破了,指出人没有本性,人是技术塑成的,同时也只有人才有技术,简单的说:人就是技术,技术就是人。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人与技术相互敌对的问题了。 
但这样的思路似乎太轻松了。其实,比如说在把理性置于最高的地位,认为人就是理性,理性就是人的传统思想中,也存在着“人究竟往何处去”的困惑,有些人发现理性的力量是毁灭性的,理性的推演将怀疑和破坏一切确定的东西,最后架空信仰、否定希望、瓦解价值,使人陷入虚无主义和绝望当中,这也算是理性的悲观主义吧。那么即便用技术替换了理性的地位,说人就是技术技术就是人,也同样要面对“人究竟往何处去”的困惑,也可能直面技术的毁灭性力量,也同样会面临到迷失方向、陷入绝望。

而且我觉得,技术悲观主义之所以悲观的一个主要原因,恰恰是被吴老师津津乐道的那个人的“无限可能性”、“选择不成为什么的自由”被技术吞噬掉了。在庞大的“机器”面前,作为一个人,当然还是可以有选择的力量——我可以选择不做老师,我可以选择罢工、辞职、不做工人,甚至可以选择自杀、不做人……然而,如果从人类的视角来看:我不做工人也会有别人做工人,我辞职罢工马上有别人接替,整个机器化的社会制度使得它可以按照自身的逻辑自足发展;我可以选择不升级我的电脑,但阻止不了电脑技术自身繁衍进化的脚步;一个国家可以说我不发展新型武器、不研究核武器,但你不发展武器,马上就会被别的国家压倒,最后难免被淘汰或者沦为附庸,你要生存就不得不服从技术的逻辑、去帮助技术进行繁衍和进化……一个人可以选择拒绝或逃避,但全人类在技术面前却毫无选择,只能遵奉技术的逻辑而成为技术繁衍进化的工具,正是这种“选择的权力”被技术剥夺的困境,才是技术悲观主义所以悲观的原因,吴老师的策略并没有回应这些问题。或许吴老师要通过对“技术”概念的重释来回避问题,例如说“技术”不仅是指大型技术,也包括涉身技术等等,但我们把问题重新表达一下好了:把“人类在技术面前毫无选择”、“人类被技术异化”表述成“人类在机器面前毫无选择”、“人类被物化或机器化”,那么这些问题还是存在的。就像把“自然”一词重释成“本性”,并不能化解任何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问题,我们只要换成说“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人与生态的关系”、“人与动物/植物/大地/河流的关系”等等,这些问题依旧存在,或许还因为概念的厘清而变得更加尖锐。把各种严肃的、深刻的问题都归为“伪问题”而一笔勾销,是逻辑经验主义最不讨人喜欢的一面,吴老师说哲学应该搭建问题的平台这是不错的,但只顾着拆台是不行的。 
2007年3月11日14时2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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