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瑞典气候少女(启蒙精神的沦丧)

关于瑞典气候少女(启蒙精神的沦丧)

这本来是随手写篇微博,但写多了,而且有些敏感词,就放到这里。

 

我对那个瑞典气候少女(Greta Thunberg)是非常厌恶的,不是因为她的观点或立场,而是因为她的年龄。有些事情未成年就是不该做,再早熟也不行。

比方说,一个天才少女你可以提前上大学,可以提前写书,但是对不起,你不能提前结婚,更不能满世界宣扬你的美好婚姻,哪怕你的婚姻真的很美好。

罢工、罢课、抗议和结婚一样,是每个成年人的自由,但是对不起,不是孩子的自由。

让成年人有权利罢工和抗议的东西,和让孩子有义务乖乖学习的东西,是同一个精神:启蒙。鼓励未成年人罢课,就是在消解成年人罢课、罢工的意义。

别跟我说什么小孩子表达意见更加简单、率直,不过是因为她的意见恰好合你心意罢了。更多小孩子有更多率直的意见,其中最率直最普遍的一条就是“不想上学”。

抗议的自由并不是“正确抗议”的自由,不能说只有当一个人的诉求是正确的,他才有权抗议。用预设的正确来裁定抗议的权利,这是专制而非自由。抗议之所以重要,正是因为“异见”有意义。那么,如果一个孩子有权因为某种你认为正确的主张(气候议题)而抗议,那么,她也应该有权因为其它任何主张(比如不想上学)而抗议。

“Sapere aude”,勇敢地运用自己的理智,这是启蒙的口号。但何谓理智呢?有人认为全球变暖有人认为没变暖,谁更理智?并不需要预设一个权威的标准,只要赢得了“自己”,就是理智的。而这种摆脱他人的引导走向独立人格的过程,就是“启蒙”,对个人而言,就是基础教育。

当然,教育的速度因人而异,就好比成长发育的速度因人而异,不排除个别人在十四五岁就在心智和发育方面达到了成熟,但这种个别现象并不能成为弘扬的榜样。更何况,她并不是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向世人展现的,她展现的始终就是一个未成年少女的姿态,拿着个姿态说事,凭借这种所谓的孩子的率直来攻击成年人。

在这个意义上,通贝里和特朗普是同类人,他们都是“率真”面具下的反智主义者(什么叫反智主义,简单说来,就是“以不学习为荣”)。区别是特朗普是一个成年人,他有权表达自己的反智立场,哪怕是反对启蒙,也是受到启蒙精神的保护的。而通贝里无权如此。

特朗普和通贝里联袂演示了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无论支持环保还是反对环保,双方都在滑入反智主义,都在退回“野蛮”。特朗普的蛮横与通贝里的率直广受追捧,而启蒙精神早已晦暗无光。

11 Comments

  1. Eric

    她有主张不想上学吗?你是不是有妄想症?而且你论证小孩没有抗议的权利的理由同样适用于大人,大人也可能提出无理的抗议(比如不想上班,想不劳而获),那么为何小孩就没有抗议的权利,而大人就有呢?你是不是被你自己对一个小女孩的不满冲昏了头脑,以至于殃及所有未成年人?你如此以违背启蒙精神的方式强调乃至捍卫启蒙精神,何其反讽!你自己就活生生地体现了你所哀叹的启蒙精神的消逝。

    1. 我不太明白,您是与我有仇吗?如果你看不惯我的言论,请您不要再追着看了吧,人生有限、时光可贵,多读一读经典著作和深刻的作品不好吗?如果想要休闲娱乐,也有那么丰富的选择,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不放呢?求您饶了我,也饶过自己,好吗?

      当然,您在这里评论,我还是愿意接纳,这也算是一种启蒙精神。但这里毕竟不完全是公共空间,个人博客是某种半公共半私人的场所,简而言之,这个空间不完全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空间,而是有主客之分。如果您不能尊重此地的主人,我也可能拒绝理睬,乃至随时删帖、

      仅看你这条评论,倒是还能忍,但看你一贯以来的发言,似乎都是在以一种非常鄙夷的态度对我加以讥讽,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坚持这么做。

      再回应一下你的评论吧。很显然,我文中并没有说她主张过“不想上学”。“不想上学”是我举的比方,而这个例子显然不是指她。为什么举这个比方,我不想多解释,在上下文中应该很明显。

      然后,我要说的就是,大人就是有“提出无理主张”的自由。因为何谓“有理”、何谓“无理”,谁来裁决呢?如果没有人是至高无上的权威,那么你所认为“无理”的事情,别人有权认为有理。大人们的确争取过不上班也能不劳而获的政策,而且也确实有这种政策(失业保险),从历史上看,乍看无理的诉求并不总是无效的。

      为什么小孩就没有抗议的权利,而大人就有呢?这就是我这篇文章里讲的,因为“启蒙”。启蒙的精神就是,谁有权提出自己认定的理性呢?不是靠权威授权,不是靠主流的定义,而是靠“启蒙”,就是靠教育。只要一个人接受了足够的公民教育,并且足够成熟,他就有权运用自己的理性。这个界限当然也不一定那么精确,但一般来说完整地接受基础教育且年龄达到成年,是判断标准。这就是我这篇文章的意思。

      如果您想继续批评,希望您心平气和,就事论事,而不要为杠而杠、为喷而喷。或者至少在抬杠之前,说两句礼貌的话,以便我能够尊重您并且认真对待您的言论。谢谢!

  2. Eric

    是你自己整篇文章戾气颇重好吧,而且你写的不少博客文章都有这个问题,只是这篇文章特别明显,要求别人之前先自我要求得高一点,否则写怎样文章就会引来怎样的评论。

    其次,你自己也说“只要一个人接受了足够的公民教育,并且足够成熟,他就有权运用自己的理性”,这条理由在理论上和大人小孩没有关系。当然,你会辩护说大人一般也比小孩成熟,且接受过足够的公民教育。然而,你之后马上又说“这个界限当然也不一定那么精确”。倘若你自己也说不清楚“界限”,你有什么理由斩钉截铁地说“小孩一定没有抗议的权利”而“只有大人才能有抗议的权利”呢?这应当是程度之别,而不是全有和全无的区别。你所谓的“判断标准”本来就值得商榷,根据(生理)年龄判断一个人的权利本身是否合理本身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说白了,你的思路就是一刀切的思路,这和你所谓启蒙精神没有多少关系,不要拿这种大词唬人。我看得出来你写这篇文章是一时性起的快文,没有多少深思熟虑,根本经不起推敲和细究。你承认就是了,何必硬是为了自己的一点虚荣把没有多少道理的东西说得有理呢?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没多少道理却只因比大多数没有受到一定的说理训练的人更懂得如何显得会说理而硬是把没有多少道理的东西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人。说到底,这种文章不写也罢,写了就要接受别人的批评,就像你很自然地批评那个让你非常厌恶的女孩一样。

    1. 所以说,您是我的家长,还是我的导师?且不争论是戾气重不重的问题,就算我有种种问题,但我的疑惑是,为什么您那么热衷于来“指导”我呢?我的文章发在自己的地盘,并没有非让谁看不可,不喜欢的,就不看好了,为什么要追着我抨击呢?难道这个社会处处清明,就剩我一个戾气分子需要挽救了吗?

      您既然说“写怎样文章就会引来怎样的评论”,意味着您对自己的戾气也有自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既然你觉得戾气不好,那就不要再和我较劲了呗,大家增长戾气,有什么意思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喜欢盯着我争论,水平也就只能向我看齐了。我们都努力提高,向上攀登,而不要向下看齐,好么?

      我没有不接受您的批评,您至今的每一篇评论我都认真通读且有所回复。我只是希望您不要在我这儿浪费精力,我觉得在公共空间中,值得你去批评去较真的事情多得是,不必在这里穷追不舍。当然,我的文字如果发布在公共空间中了,您可以在那里讨论,向其它读者揭示我的偏见。但是在我自己的小博客里,其实没几个读者,很多所谓读者也是只看邮件或其它转发,而不看评论的。说到底,这种评论不写也罢。

  3. 姚三胖

    读了老师的文章,有感而发。我对这位瑞典气候少女也持非常负面和警惕的态度,事实上,我对所有被媒体包装出来的“社会活动家”和“意见领袖”都持负面和警惕的态度。

    瑞典气候少女最近在网上挺火的,朋友圈很多人也都转发相关的报道。说她年仅16岁,便已经是一位社会活动家了,还是2018年《时代》杂志评选的全球25位最有影响力的青少年之一,2019年诺贝尔和平奖候选人。这位少女的战绩也非常卓著,媒体对她通常的报道是,领导全球范围内的反对气候变化的“周五罢课”,到各种高端国际会议演讲,怒怼各国领导人。最牛的是,她为了贯彻节能环保的理念,不坐飞机,而是乘坐高速快艇从欧洲一路开到美国。

    我看了几篇关于她中英文报道,观点千篇一律到了可怕的地步,竟然没有任何主流媒体对这位“社会活动家”的行为模式提出质疑。我又看了她的几个演讲视频,特别是怒怼领导人的那些名场面,义正言辞,饱含热泪,眼神中闪动着想要消灭发动势力,实现世界大同的理想主义光芒。这种狂热的表演欲与使命感让我后背发寒,使我不由得想起那些战天斗地的“革命小将”们。

    我非常认同老师的观点,瑞典气候少女的爆红,背后体现的就是彻底的反智主义,是启蒙精神的沦丧。所谓的星期五罢课,本质上就是学生们喊几句空洞的口号,单纯地不想上学罢了。只不过西方社会教育系统被大量的自由派小资产阶级占据,把这种无聊的行为包装在一种政治正确和自我感动之中。

    只要稍微调动一点常识就会知道,在现如今的新媒体环境中,一个公众号或者一个网红想要火的话,都需要专业的团队来包装和推广,尚且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一个16岁的中学生,真的可以只要“振臂一呼”,就能让千万青年(更可悲的是,还有儿童),认同她的理念吗?真的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领导”如此大规模的罢课活动吗?如果一个人只是凭借个人魅力和鲜明的政见就能取得如此巨大的影响力的话,那么美国大选为啥还需要那么多的政治捐款呢?况且,去联合国和达沃斯论坛那种场合去讲话,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渠道呢?我们看到新闻中各国的异见分子在国际论坛上的讲话,哪个背后不是有特定的政客或政治势力支持的?所以,我不相信瑞典少女的背后没有任何团队或者NGO组织。

    那么问题就来了,那些NGO们背后的金主是谁?到底是谁在制造“瑞典气候少女”的神话?又是谁在传播这个神话?

    在大众传媒的加持下,近年来的各种学生运动和群众运动已经越来越低龄化,反智化,娱乐化。大家高喊着各种高大上又空洞无物的口号,然后一同游行上街,好像过一场狂欢节一样。如果和当年巴黎的五月风暴和日本的全共斗相比,如今这些学生运动看上去简直就是过家家。

    这些学生活动看上去大义凛然,反对这个,反对那个。但始终只会反对某个政客,但是从来不会去反对某个跨国资本集团(比如石油公司),更不会去反对整个资本主义体制。难道全球的气候变化是特朗普和马克龙搞出来的吗?难道换民主党上台后就能阻止全球变暖吗?真正造成气候变化的,不是那些大型跨国资本集团以及它们所支配的整个资本主义生产生活方式吗?要是真心是为了保护环境,瑞典气候少女为啥不号召瑞典人民先反对本国的能源和矿业集团呢?反对一下英美法的跨国石油公司呢?我敢打赌,她要是真这样做了,一定会被抓起来。

    西方媒体把瑞典气候少女塑造成了全世界的英雄,成天炒作LGBT这些议题,反而遮掩了“占领华尔街”、“黄马甲”这些真正的反资本体制的群众运动。资本主义的可怕之处在于,可以把它的一切反对者收编改造为自己的一部分,把“批判资本主义”也变成一种可以被售卖的文化产品。环保主义本来是一个非常好的反对资本主义的社会思潮,但是经过资本几十年的渗透和改造之后(各种大型环保NGO的金主都是资本集团),彻底变成了资本家的帮凶。当年极力反对董建华“八万五”造楼计划的,不恰恰是某些环保组织吗(说填海造楼会破坏环境)?在一些第三世界国家反对利国利民的基础设施和基础工业建设的,不也是一些所谓国际环保组织吗?这些“环保主义者”们高喊着政治正确的口号,以环保的名义阻碍社会的正常发展,最后保护的其实是垄断资本家的利益。

    而广大西方世界的小资学生因为无知与自我感动被裹挟在运动之中,好像打几个标语,喊几声口号就能改变了世界一样。这和他们的父辈买件印着切格瓦拉头像的文化衫,手举一个“金属礼”,听一场“自由和叛逆”的摇滚乐没有任何区别。归根到底,这些行为都是获得一种“我反抗了”、“我叛逆了”的幻觉,而这些幻觉是资本家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只要你不反对资本主义体制,就有各种各样幻觉任你选择。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去罢课是免费的,而成年之后听摇滚乐是要花钱买票的。

    回到瑞典气候少女身上,我觉得她最扯淡的就还是坐高速快艇横渡大西洋这事。在赛艇已经成为贵族运动的今天,用半个月的时间靠风力横渡大西洋,期间消耗的人力物力成本其实比坐飞机头等舱更贵。气候少女这种类似于行为艺术的活动,除了作秀给自己博眼球、积攒政治资本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中国的少年少女们不会去横渡大西洋,我们每年的植树节都坚持种树造林。

    1. 其实我不反对公众人物得到资本支持,一是思想言论自由,二是市场交易自由,这两种自由结合起来,就一定会出现资本与言论联盟的现象,从个案来说也许有许多肮脏,但总的来说这是自由的代价,除非放弃自由,要么放弃言论自由,要么放弃自由市场,不然的话,无法阻拦资本对公共领域的参与。

      所以我们读芬伯格之类的时候,就是在寻觅一种新的社会主义,不能简单地反对资本,更不能扼杀自由,但期望以多元性取代单一性,让资本仅仅成为重要的力量“之一”。

      我们在回顾互联网历史的时候,也看到这种多元力量的存在,推动互联网发展的除了资本,还有其它力量,包括学者的交流需求和黑客的精英文化。像维基百科、linux社区之类的伟大项目,并不是完全受资本驱动而成功的。

      在言论领域,我相信我们仍可以怀有希望,努力抵制资本的支配。这并不是说,我们要极力反对资本,一看到某某言论背后有一个金主支持,就整个嗤之以鼻。这种态度反而也是更深地卷入资本的控制中了——因为你已经自觉不自觉地相信:言论本身是没有独立的力量的。

      我仍然相信思想和言论有着独立的力量,可以被自由地运用。意思是,我们可以撇开其它外在的东西——不考虑言说者的出身、职业、性别、人种、资金来源等外在要素,仅就其言论而论言论,我相信这始终是可能的。批判一个人先去查他的金主,和批判一个人先查他“出身”有什么不同呢?

      另外,中国人更喜欢看知行合一、听其言观其行,这当然就道德而言是对的,但就理性而言,也是不对的。这也不是“就言论而论言论”,仍然是在诉诸于言论之外的“人身”因素进行攻击。且不说瑞典少女坐着帆船渡海,就算她浓烟滚滚一路漏着油出行,和她的言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指责政客不作为,而她压根不是政客,她的作为和她抨击的问题毫无关系啊。哪怕她也是政客,她也不环保,也在她抨击的范围内,那也不影响她抨击的合理性啊。

      我反感这位少女,针对且仅仅针对的,就是她的年龄,以及她把自己的年龄作为其言说的卖点。而与她是否有金主支持,是否以身作则等等,都没有关系。

      另外,关于“作秀”,我也不一概反对。事实上,在现代技术的世界框架之内,所有的行为都以其“实际效率”作为衡量标尺——这个行为比坐飞机更贵,那个行为比坐轮船减排……这种单向度的思维方式裁决了一切行为的意义。但是,在更多元的世界观下,行为不止有客观效用这一种维度,它还有“礼”、“乐”的维度,有“美”的维度,有“仪式感”的维度。这些丰富的意义维度,是不应以效率的逻辑来蛮横推平的。按照现代人的思维,祭祀活动也是彻底的浪费,你要祈求温饱,却在村民还没填饱肚子的时候,浪费粮食去祭天,岂不愚蠢?有什么实际意义?

      从局部来看,你的效率逻辑可能比他的仪式活动更节省,但造成整个环境危机的,恰恰就是这种单向度的效率逻辑。

  4. 十七

    这个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了。感觉各种报导中的信息都不太充足,也不知道哪些可靠,不好下定论。同样凭这些信息,我觉得也可以做别的解释,不一定要解释成反智主义。

    比如,要是真像她自己说的,因为长期忧虑环境问题而产生了抑郁、失语、厌食等身体症状,最后通过每周罢课一天这种仪式性的行为来排解,那也无可厚非啊。启蒙理性是彻底忽视身体的,与其说她背离启蒙理性,倒不如说是启蒙理性背弃了她。

    又如,她在TEDx演讲里提到别人对她的行动的反应是劝她回去上学成为气候科学家。这个反应或许说明了瑞典学校的教学仍然是拉图尔所反对的那种把自然跟社会割裂开,把科学跟政治割裂开的思路。要是这样的话,那这种学校教育就是有欠缺的,不足以实现培养完整人格的启蒙目标。那么也许每周一天出去参与政治活动反而是一种更完整的教育,更符合启蒙精神呢。

    总之我觉得在信息被普遍污染的情况下,我很难给出一个判断。同时我也觉得,相比起担心瑞典孩子,更让我忧虑的是国内青年对这个事情的反应都是清一色的“白左空谈误事,中国人埋头实干拯救世界”,以及“气候政治都是西方遏制中国的阴谋”。我们的“扎实的”基础教育培养出来的就是这样的青年,怎不叫人忧心!

    1. 即便她提的是正确的主张,也不该由她以孩子的身份提出。比方说一个人谈性解放、性自由,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同意,但一看她是15岁,我肯定就听不下去了。言语有独立的力量,但人必须“摆脱不成熟状态”,才能赢得独立自由发表言论的公民身份。

      关于学校教育的欠缺,老师们不能发言吗?大学生不能发言吗?家长们不能发言吗?难道成年人都死绝了,这些主张非得把一个未成年女孩推到台前才能提出?非得要一个小女孩来主导才能成事?

      那么多成熟的人提出这些主张,比不上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提出同样的主张,那么多成年的理性人都需要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通过激情的、煽动性的方式才能够觉醒。这样的话,和期待一个独裁者来推行正确的道路,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干脆去拥护一个独断专行的大统领,让他通过强权和煽动来推动进步,岂不更好吗?所以我说,崇拜这个小女孩和崇拜特朗普是类似的。

    2. 另外,我并非主张公共议题不必考虑儿童的声音,相反,我主张把未成年人当做一个积极的行动者,而非消极被动的承受者来对待。但关键问题还是,他们应当以何种方式表达自己?

      拉图尔的行动者网络理论,甚至把牡蛎、岩石等所谓自然物,也纳入“行动者”的范畴,考虑他们的积极“态度”,但问题是,他们参与政治的方式并不是通过言论。我们说应当考虑各种行动者,并不是说一只狐狸真会喊出“大楚兴陈胜王”,也不是说要考虑一块刻着”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石头。我们知道狐狸不会说话,它的话肯定是别人替它说的,我们知道石头不会写字,它的字肯定是别人刻上去的。那么小孩子呢?他们的话,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发自“他们自己”的,又在哪些情况下必须认为是“别人刻上的”或“别人的传声筒”?

      如果说一个少女只是在公共舞台上扮演类似一只牡蛎、一群狐狸或一块石头的角色,虽然被放置在聚光灯下,但无非是由“别人”推出的例证,那么,这种出场方式当然是可接受的。当我们讨论气候议题时,可以说:看,这座融化的冰山;看,这类濒危的物种;看,这位抑郁的少女……作为整个世界中应当被关切,应当被考虑的成员,少女如此出场,自然是理性而民主的。

      但是现在情况并非如此,少女并不是作为案例,而是作为一个独立的发言人,走进公共空间的中心,作为一个言说者引领风云。而同时,似乎并没有任何成年人坦诚,她的言论是我刻上去的,她是在代我发言。于是,我们不得不把她的言论看作是来自她自己的。那么问题就是,她是否有足够的资格来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是否有足够的资格挺身而出?

      如果我们认为她没有能力代表自己发言,就好比我们认为一块石头没有能力说出那些话,那么即便我们尚未挖掘出在石头上刻字的那个人,我们也不应当认真对待石头的“发言”,我们必须忽略它,哪怕石头上印的是1+1=2,我们也不能让石头来替我们发言。数学老师、数学家、符号学家、会计、程序员和普通市民,我们可以找来无数有资格的人,让他们说出1+1=2这一判断,但是对不起,我不接受一块石头说出同样的判断,因为它没有发言的能力。同样,少女说得也许很对,也许非常重要,但是,她是否赢得了“独立为自己的言论负责”这一必要的能力呢?

      直到她赢得了这一能力,我们才能认真对待她的发言,才能够恰当地邀请她走上舞台中央。而谁来裁定某个行动者是否赢得了这一能力呢?我的回答就是:经受基础教育并且成年。这一标准也许是可商榷的,基础教育究竟应该是6年、9年还是12年,成年究竟是16岁、18岁还是20岁,这都可以商榷。但问题是,这种标准绝对不能以其言说的内容为判断标准,绝对不能像这样来认定:“她说得对,所以她有资格发言”。更加不能这样来认定:“她更有煽动力,更有效,所以值得把她捧高”。最后这种态度,就是我说的反智主义。

  5. nnn

    感觉这个必须成年才能发言的条件,本身就很扯。顺利成章的推理是,超过 40 岁,属于年老昏聩,也要禁止发言。
    搞个考试吧,很多考分高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见过唯一合理的方案,是在《星船散兵》中看到的:每一个想对公共事务指手画脚的人,必须先冒死亡的危险去服役 3 年,和外星人作战,证明你为了人类的整体利益,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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